厚重的金属大门在身后轰然闭合,十几道禁制落锁的声响如同棺材钉死的声音,在空旷的竞技场内回荡。原本应该人声鼎沸的观众席此刻死寂一片,只有无数双闪烁着红光的机械义眼在阴影中注视着下方,仿佛在审视一群待宰的牲畜。
沈长歌站在赛场中央,脚下的地面冰冷而坚硬。他抬起头,看向高悬于空的巨大全息投影。欧冶池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庞被放大了无数倍,俯瞰着众生,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,只有如同解剖者般的冷静与贪婪。
“决赛题目:修复神针。”
欧冶池的声音经过扩音阵法的加持,震得人耳膜生疼,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失真感,“但真正的修复,不仅需要技艺,更需要……优质的材料。”
话音未落,沈长歌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颤。
轰隆隆——
整座竞技场的地板毫无征兆地开始翻转。原本平整的石板沉入地下,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布满倒刺的巨大机械臂,以及一个个喷吐着暗红色高温火焰的熔炉口。热浪瞬间席卷全场,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糊的硫磺味。
“规则变更:活体炼成。”
欧冶池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,“场内所有非天工宗所属的参赛者,皆为‘待回收素材’。活下来,修好它,或者……成为它的一部分。”
“啊——!”
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死寂。离沈长歌百步开外,一名来自二流宗门的年轻炼器师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一只突然探出的机械利爪死死扣住了腰部。那利爪并非为了抓捕,而是为了粉碎。
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那人的护体灵光如蛋壳般破碎,整个人被机械臂硬生生拖入地下翻滚的熔炉之中。惨叫声在坠入火海的瞬间戛然而止,随后熔炉上方的排气孔喷出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黑烟,旁边显示屏上的“燃料填充率”跳动了0.01%。
全场哗然,恐惧瞬间炸开。幸存的几十名外围选手发了疯般祭出法宝试图逃离,但四周升起的红色光幕将一切生路彻底封死。
“啧,老东西终于不装了。”沈长歌眼神阴鸷,右手猛地拍在身旁的铁球上,“铁柱,展开!干活了!”
“吃……坏人……!”
铁柱发出一声沉闷的电子咆哮,球形躯体瞬间舒展,暗金色的金属装甲层层咬合,化作一尊三米高的钢铁巨兽。它一步踏出,地面崩裂,一只刚刚从侧面偷袭而来的机械臂被它那双粗大的熊掌死死抵住。
吱嘎——
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。铁柱眼中的蓝光暴涨,双臂液压杆发出怒吼,竟硬生生将那只足以捏碎金丹修士的合金机械臂从根部撕扯了下来!断口处火花四溅,铁柱抓起断臂塞进嘴里,“咔嚓咔嚓”地咀嚼起来,仿佛那是美味的甘蔗。
“往里冲!”沈长歌低喝一声,借着铁柱开出的缺口,身形如猎豹般冲向赛场中央那根通天彻地的定海神针。
那里是唯一的安全区,也是唯一的死地。
随着他不断深入,周围的机械臂越发密集。沈长歌的双眼早已布满血丝,天机造化眼超频运转。在他的视野中,那些挥舞的死神镰刀被分解成了无数由线条和数据构成的几何体。
“左前方,偏角三十度,蹲下!”沈长歌厉声喝道。
身后的裴凝毫不犹豫地执行,一道带着高压电流的钢索擦着她的头皮飞过,削断了几根银发。她紧闭双眼,手中的锈剑在沈长歌的指引下,精准地点在一台小型傀儡的关节连接处。剑气爆发,傀儡轰然散架。
两人一熊,如同一把尖刀,硬生生在钢铁丛林中杀出一条血路。
终于,那根高达百丈的定海神针近在咫尺。它通体金黄,表面流转着繁复的云纹,在混乱的战场中显得庄严而神圣。
然而,当沈长歌踏入神针十丈范围的那一刻,他的大脑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剧痛。
【警告!检测到灾难级灵能波动!警告!】
视野边缘的红色警报框疯狂闪烁,甚至盖过了物理视界的画面。沈长歌闷哼一声,鼻腔里流出温热的液体。他强忍着视神经仿佛要燃烧起来的剧痛,死死盯着那根神针。
“给我……解析!”
他在心中怒吼,天机眼的算力瞬间拉满。
那一瞬间,世界在他眼中剥落了表象。定海神针表面那层神圣的金漆如同风化的墙皮般片片碎裂,露出了它原本狰狞的真面目。
那哪里是什么镇压气运的神器?
那分明是一根巨大的、搏动的黑色血管!
在沈长歌的微观视野里,神针内部密布着数以万计的蠕动管道。它们深深扎入地底,像贪婪的口器,正以恐怖的功率抽取着大地的生机。
咚——咚——
沈长歌耳边轰鸣,听到了那个声音。那是沉闷、巨大、充满机械质感的心跳声。
这个频率……
沈长歌瞳孔骤缩。他绝不会听错,这正是他初入千机城时,在那个暗无天日的下水道尸坑里,每隔十二个时辰就会听到的“地底律动”!
那时候,每一次律动,下水道的灵气就会枯竭一分,贫民窟的老人就会咳出黑血。
原来如此。
“这就是天工宗繁荣的真相吗?”沈长歌抹了一把鼻子下的血,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荒谬的冷笑,“什么修补苍天,什么造福万民……根本就是趴在底层人身上吸血的寄生虫!”
神针所谓的“灵力溢出裂痕”,根本不是坏了,而是因为它吸得太狠、太快,导致地下的回流阀门承受不住高压而爆裂!
“贾炼,你怎么了?”裴凝察觉到沈长歌的异样,挥剑斩断一根飞来的触须,背靠着他问道。
“没事,只是看清了一些让人恶心的东西。”沈长歌深吸一口气,眼中的震惊迅速冷却,化作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。
题目是修复。
如果修好它,这根吸管就会以更高的效率运作,下城区的那些穷鬼、那些在垃圾堆里求活的人,会被彻底吸干最后一丝生气。
如果不修,那就是违抗规则,只有死路一条。
“既然是死局……”沈长歌喃喃自语,目光穿过混乱的赛场,看向高台上那个依旧光鲜亮丽的裁判席,以及放置在上面的冠军奖品——一块拳头大小、散发着幽蓝光泽的金属。
天外陨铁。
那是唯一不受本世界法则束缚,能承载这种级别灵压逆流的导体。
沈长歌从怀中掏出一枚空白玉简,手指飞快地在上面刻录着。他的视力正在迅速下降,眼前的世界已经开始出现大片的雪花点,但他凭借着肌肉记忆,将这几天解析出的天工宗法宝结构缺陷一一列出。
《做空天工宗商业计划书》。
这是他给郝连金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,也是给天工宗埋下的一颗经济核弹。
“铁柱,过来。”
铁柱刚刚砸扁一台傀儡,听到呼唤立刻退回沈长歌身边,憨憨地蹭了蹭他的手臂。
沈长歌将玉简插入铁柱胸口那处隐蔽的通讯槽——那是司命休眠前特意留下的物理硬接口。
“听着,如果我的心跳停止,或者我走出了这个鬼地方,就把这东西发给那个死胖子。”沈长歌拍了拍铁柱冰冷的脑壳,声音沙哑,“这是咱们最后的退路。”
铁柱眼中的蓝光闪烁了一下,似乎在确认指令,然后发出了一声低沉的“嗡”声,表示锁定。
做完这一切,沈长歌转过身,看向身旁的裴凝。
“怕吗?”
“只要你不死,我就不怕。”裴凝的声音很轻,却像手中的剑一样稳。
“好。”
沈长歌闭上眼,再次睁开时,眼中那原本属于理智的光芒已经被一种名为“破坏”的火焰所取代。
“那就陪我发个疯,把这根破管子……彻底砸烂!”
